第89章小纸条

　　“这不可能！”
　　无线电频道里，直接传来魏城的喊声：
　　“空天飞机本就不具备出舱工作的能力，更何况你没有受过任何训练，高空出舱是非常危险的！我们现在不是处于失重的宇宙空间，而是高处4万米的大气层！这里有风、有重力、外边还是超低温环境。”
　　“出舱的话绝对不可能！无异于找死！哪怕你的身体平衡与协调训练得分都非常高，但是在4万米高空大气层出舱作业……从来没有人这样干过！从来没有任何航天员或者飞行员能做到！更别提还是空天飞机了！”
　　“但是！眼下没办法了啊！”
　　楚安晴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空粒子消失吧！”
　　咔。
　　她直接弹起宇航服头盔面罩，看着舱室内震惊的众人：
　　“为了抓到这颗时空粒子，大家努力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可唯独我，却什么都没做，什么忙也帮不上……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用处，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呀！”
　　楚安晴转过头，看着刘枫：
　　“刘枫老师，还记得吗，当初在东海大学的实验室里，你对我说过。你说……不要轻易否定自己的价值，只是时间还没到你发挥作用的那一刻；有些时候，错一辈子也没关系，有些至关重要的事情一辈子只要对一次就足够了。”
　　“你告诉我说，这世界上，一定有那么一件事，是为我而准备、为我而生、只有我才能做到的。除了我……其它谁都不行。”
　　她看着哑口无言、结结巴巴的刘枫：
　　“刘枫老师，我想……现在，就是伱说的，是我实现人生价值、发挥作用的时刻了。出舱，去抓住那颗时空粒子，就是世界上那一件除了我，谁都做不到的事情！”
　　说罢。
　　楚安晴转向林弦：
　　“抱歉林弦学长，刚刚我偷听了你和黄雀姐姐说的话……你们说，如果这次不抓到这颗时空粒子的话，这个世界、这一切，都会变得比现在糟糕上千倍、糟糕一万倍不止。”
　　“如果……如果这颗时空粒子真的如此重要，而且现在我是空天飞机上唯一能看见它的人……那就理应我上。我总不能……总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身后、只会给你们加油、只会给你们当个吉祥物吧？”
　　“刚才你和刘枫老师，都抢着去接触时空粒子，那件事难道不比出舱去捕捉时空粒子更加危险吗？但是你们都没有害怕，那我也不怕！并不能因为我年纪小、是女孩子……我就能永远缩在你们后面、什么事都不干吧？”
　　最后。
　　她再度转身，看着黄雀：
　　“黄雀姐姐……”
　　她咬着下嘴唇，表情复杂，看着黄雀：
　　“求求你，让我去吧。你本身喊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黄雀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
　　最终点点头：
　　“准备……出舱！”
　　“诶不是！你疯了吧！”高阳直接从操作椅上走过来，指着黄雀：
　　“我早就觉得你这个女人太冷血了！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们！你关心的就只有时空粒子！”
　　“行了。”
　　林弦按住高阳，制止他向黄雀发怒。
　　黄雀眼里确实只有时空粒子不假，为了破釜沉舟抓到这颗时空粒子，甚至VV的消失都被她计算好了。
　　她隐瞒了很多真相、也骗了很多人、对很多事情明知却默许。
　　但是……
　　归根到底。
　　【想要时空粒子的人，是自己啊。】
　　正如黄雀所言，今天这群人聚集在一起，并不是为了黄雀，而是为了自己而来……自然，也包括黄雀自己，也是为了自己。
　　“我仔细想了想。”林弦回头看着刘枫和高阳：
　　“空天飞机确实不具备外太空出舱的条件，但我是感受过……啊不，是了解过暴露在三四万米高空的感觉的，确实危险不假，但也并没有那么恐怖。”
　　“平流层的风本就温顺并且气流不杂乱，我们现在更是顺风飞行，风速和飞机速度一抵消，实际上空天飞机外的风速也没有那么大。至于超低温的问题，我们都有穿着航天服，这里面的设备非常高级，可以维持体温和气压，这方面是不用担心的。”
　　“而且那個机械臂的舱室，当初在地面我们也研究过了，它是凹进去的，足足有一米多深，只要魏城开的稳一点，站在那个机械臂舱室内，就和乘坐热气球升空差不多。世界上乘坐热气球升至三四万米高空的大有人在，再加上我们还有安全固定绳索可以锁在内舱壁上，比起那些极限运动选手反而安全多了。”
　　“胡扯！”听完林弦的夸夸其谈，驾驶空天飞机的魏城直接生气了：
　　“林弦，你这就是完全的理论派！你实践过吗？你知道在几万米的高空作业是什么概念吗？”
　　林弦内心暗叹一口气。
　　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第三梦境里，自己不是天天乘坐氦气球飞到两三万米的高空、然后穿着宇航服跳下去侵入天空城吗？
　　虽然梦境里胆子肯定大一些，也不用考虑失败的后果。
　　但目前无论是从黄雀口中得知、亦或者是贾斯克、凯文·沃克的行为，都说明这颗时空粒子绝对不简单。
　　在地面的时候，他们就研究过这架空天飞机设备舱的构造。
　　其实上面那个折叠存放机械臂的舱室，和现在他们所站的设备舱，是相通的、由一道舱室门隔开。
　　按照本来最顺利的计划。
　　高阳用电饭煲捕捉到时空粒子后，机械臂会缩回来，然后重新折叠回舱室内，外部舱门闭合。
　　随后，气压平衡，连通内舱室打开，他们直接就可以从设备舱取出电饭煲。
　　“我和安晴一起去。”
　　林弦说道：
　　“安晴自己去我肯定不放心的，机械臂那个舱室可以站下两个人，我们两个一起去。”
　　“这样，安晴举着电饭煲捕捉时空粒子时，我也可以从后面撑着她、帮她稳定身子，这样更安全一些。”
　　最终……
　　哪怕魏城极力劝阻。
　　但毕竟黄雀才是总指挥，他必须服从黄雀的命令。
　　“关闭设备舱和乘客舱连接门，全员穿戴好宇航服，确保内部气压稳定，头盔面罩锁死，避免误触打开。”
　　黄雀指挥众人把头盔面罩全部锁死：
　　“现在设备舱内是正常大气压，但是外边四万米的高空，大气稀薄气压极低，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巨大的气压差下，很可能我们都会被吸出空天飞机、抛在高空中，那就危险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宇航服功能全部开启，我们主动降低设备舱的气压，和外界保持一致，这样等一会儿林弦和楚安晴从这里出舱时，即便舱室内外联通，也不至于发生气压乱流。”
　　“当然，这是按照最坏状况准备的，我所说的这些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将宇航服的两条固定绳索全部扣在舱室内扣具上。”
　　……
　　设备室上方，存放机械臂的舱室，长度大概两米，宽度一米，深度约莫一米五。
　　如果是机械臂的话，肯定可以间歇性打开外舱门和内舱门，不至于出现气压失衡产生乱流。
　　但现在是林弦和楚安晴两个人要同时出舱，体积比机械臂大得多，更别提现在机械臂也同样在舱室里折叠着，本身就占了一大部空间。
　　因此。
　　留给林弦和楚安晴的活动空间并不多。
　　他们只能同时打开内舱室门和外舱室门，直接打通内外空间，让林弦和楚安晴钻上去。
　　如果不提前平衡内外气压，是一定会出大问题的。
　　也难怪魏城会如此反对这个计划……
　　现如今。
　　他们走的每一步，都无异于刀尖舔血。
　　呲————
　　刺耳的放气声。
　　众人身上的宇航服慢慢像气球一样鼓起来，每个人都胖胖的像米其林轮胎吉祥物。
　　这是主动降低设备舱气压导致的。
　　现在宇航服内部，是标准大气压。但设备舱以及连通的外部空间、四万米高空的大气层，气压只有标准大气压的百分之一，所以就像气球效应一样，航天服直接鼓了起来。
　　“林弦学长，我们走吧。”
　　紧紧扣死的航天头盔内，无线电通讯器传来楚安晴的声音。
　　而此时的楚安晴，就站在林弦身前。
　　两条固定绳索将两人的宇航服锁在一起，然后等真正出舱站在空天飞机上方后，各自还会有两条绳索将他们固定在机械臂舱室内壁上，确保万无一失。
　　“嗯，出发吧。”
　　两人的宇航服紧贴着，一前一后从走上设备舱的阶梯，进入内舱门，来到放置机械臂的舱室。
　　抬起头……
　　上空，依旧是漆黑的宇宙背景，繁星依旧。
　　在第三梦境中，林弦乘坐氦气球，最高来到过35000米高度的大气层，现在空天飞机所处的高度，在43000米左右。
　　高是高了几千米，但感受相差并不大。
　　好在平流层的风足够顺畅，再加上空天飞机顺风飞行，体感风速也就是十几米一秒，算不上大。
　　咔、咔。
　　林弦把两人宇航服上的绳索在内壁锁扣扣好：
　　“好了，现在安全了，至少掉不下去了，我们开始捕获时空粒子吧。”
　　现在。
　　林弦和楚安晴一后一前，站在机械臂舱室内。
　　林弦的大腿、楚安晴腰以下，都在舱室内部，而上方的身体则暴露在大气层中。
　　楚安晴双手托着打开的电饭煲，一边在无线电通讯里指挥魏城驾驶空天飞机，一边盯着前方不断靠近的时空粒子……
　　像是即将吐舌头捕捉飞虫的青蛙，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林弦则从后面扶住楚安晴。
　　这一幕……
　　尽管这个时候想这种事有些不合时宜
　　但林弦感觉，这一幕，真的很像《泰坦尼克号》电影里，杰克和露丝在船头迎风而站的画面。
　　也正是……
　　当初两人站在纽约曼哈顿安缦酒店楼顶，面向世界，楚安晴喊出“Youjump，Ijump！”台词时，VV给自己手机上发送的那张图片。
　　当时VV一直催着自己赶紧从后面抱上去。
　　却不想。
　　现在戏精VV的愿望实现了，还是高配版的泰坦尼克号、在距离地面四万米高空的空天飞机上……但是，VV却不在了，没有看到它期望的一幕。
　　“魏城教练，麻烦再靠左边一点、再左一点……过了过了，右边，好，左右可以了，高度再高一点我够不到，再高一点，慢一点……”
　　无线电通讯器里，楚安晴作为唯一能看到时空粒子人，正在指挥魏城操作空天飞机，尽可能距离时空粒子近一些。
　　林弦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虽然仍旧漆黑。
　　但区区四万多米的高度，已经远远不能称之为是太空了。
　　往下看去。
　　现在这个高度俯瞰地球，和太空是完全不同的。
　　近乎看不到地球的弧度，并且地表上那些灯火、群山、河流也变得依稀可见。
　　这一路颠沛流离。
　　他们竟然乘坐火箭来到地球空间轨道，并且一路下行，从300公里的轨道高度一直降到现在区区四万多米的天空。
　　实在无法相信。
　　“到了！保持住这个速度和方向不要动！”
　　无线电通讯里，楚安晴一声大喊，林弦回过神，紧紧撑住楚安晴的腰，保护她的安全。
　　“嘿！”
　　楚安晴踮着脚尖往前一举。
　　在林弦看来，是扑了个空，因为他看不到时空粒子：
　　“这么样？”
　　“没抓到，还是太远了。”
　　楚安晴咬咬牙，往左边空无一物的空气看去：
　　“再等等。”
　　随后——
　　“嘿咻！”
　　她猛力一跳，举着电饭煲往右边一个突刺。
　　但看样子依旧扑了个空，她继续弓着腰，橙色航天服上方的头盔，像个啄米的小鸡，一点一点，一左一右，她肯定是目光在追逐不断闪现的时空粒子。
　　“在这！”
　　楚安晴无比自信喊了一声！
　　她看到了！
　　这一次时空粒子闪现的位置太巧了！就在电饭煲的正上方！
　　黄雀已经交代过，只要用电饭煲内胆把时空粒子网住就可以了。不用盖锅盖、甚至电饭煲掉下去也不要紧！可以慢慢找！
　　机会难得！
　　楚安晴咬紧牙关，迅速扎马步弓腰，然后猛然起跳——
　　“抓到啦！！”
　　然而！
　　将她身体固定在内舱壁上的固定缆绳绷紧了！直接将跳至半空楚安晴拉了下来！
　　她身子一歪，本该完美将时空粒子网住的电饭煲突然偏斜，时空粒子直接从她的宇航服、从她手上的宇航服穿透过去！
　　轻飘飘。
　　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任何接触的实感。
　　那颗幽蓝色的小电球、时空粒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穿过她的手掌！
　　“可恶！”
　　楚安晴咬着牙：
　　“明明就差一——”
　　砰！
　　她瞪大眼睛！
　　砰！
　　又是一阵猛烈的心跳！
　　楚安晴像是中枪一样！头晕目眩！天地旋转！
　　砰！
　　犹如一枪爆头击中头颅！楚安晴身体失去平衡！一个后仰直接栽进林弦怀里！
　　就在她的手掌触碰到时空粒子的一瞬间，数不清的画面像是硬塞一样被强行塞进她的脑袋——
　　【大桥礼帽钟楼山茶花窗帘铅笔戒指小指讲台照片拉勾钢缆棒棒糖轿车白裙枫叶拐杖蓝瞳涂鸦磁带发卡火车冰激凌月亮球鞋油彩马车宴会海军咖啡茶杯电影院密码行李箱围巾胡子烟花手枪老人报纸望远镜画像轮船小提琴红酒徽章蜡烛——】
　　“安晴！”
　　林弦赶忙将她扶住。
　　哐当，咕噜咕噜……
　　双手失力的楚安晴没能抓住时空粒子捕获器，那形如电饭煲一样的物体直接砸在空天飞机外壳上，随之滚动数周直接坠下高空。
　　眨眼间，就已经自由落体不见踪影。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弦！安晴怎么了！”
　　无线电频道里，传来众人担忧的声音。
　　林弦连忙半蹲，摇晃着瞪大双眼、全身颤抖、双目无神的楚安晴。
　　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安晴！”
　　林弦大喊她的名字。
　　猛然！
　　楚安晴就像突然回过神一般，鼻血直接从鼻孔蔓延出来，瞬间溅满半张脸！
　　她紧紧闭上眼睛！
　　双手疯一样捶打头盔：
　　“啊——————————”
　　放声大叫！
　　表情痛苦至极！
　　“快回来！”
　　黄雀焦急的喊声在耳边传来：
　　“直接打开机械臂舱室内舱门！速度！各成员抓稳！”
　　嘭。
　　一声闷响。
　　机械臂舱室通往设备舱的舱门直接打开，林弦和楚安晴径直掉落下来，被锁扣在内舱壁上的绳索吊在半空中。
　　“魏城！关闭外舱门！设备舱加压！空气加压！”
　　嘭。
　　又是一声闷响。
　　机械臂舱室外舱门闭合。
　　将空天飞机和外部高空完全隔离。
　　呲——————
　　大量空气涌入，设备舱气压迅速上升，众人鼓囊囊气球一样的橙色宇航服，迅速凹陷下去。
　　正代表，宇航服内外气压一致，可以安全打开头盔。
　　咔咔咔咔咔！
　　一阵头盔面罩快速打开的声音。
　　林弦、高阳、刘枫、黄雀赶紧围在楚安晴旁边，打开她的面罩。
　　“安晴！深呼吸！深呼吸！”
　　黄雀大喊着，从旁边拿过纸巾，给楚安晴擦去脸上血迹。
　　滴答……
　　滴答……
　　滴答……
　　黄雀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此时的安晴已经恢复神智，也开始有规律的眨眼睛，但每次眨眼，都有点点泪滴从眼角滑落。
　　泪连成珠。
　　她无声无息，却哭的好伤心。
　　“怎么了这是？”高阳疑惑看着林弦。
　　林弦也摸不着头脑，蹲下身子：
　　“安晴……你怎么了？”
　　然而。
　　楚安晴却没有看向林弦，而是用近乎求救、哀求一样的眼神看着黄雀。
　　视线朦胧。
　　泪流不止。
　　“黄雀姐姐……”
　　她委屈哭道：
　　“这一切，这……这都是真的吗？呜……这都是……真的吗？”
　　黄雀欲言又止。
　　几番咬紧嘴唇，表情凝重：
　　“你……你都知道了？”
　　“这都是真的吗？”
　　楚安晴眼神中满是哀求和绝望，死死拽住黄雀的胳膊，嘴唇颤抖：
　　“黄雀姐姐！！”
　　黄雀牙齿咬紧……
　　最终。
　　点了点头。
　　楚安晴再也憋不住，哀嚎大哭。
　　扑进黄雀怀里，泣不成声。
　　黄雀双臂抱住楚安晴，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抱着她，抱着她。
　　“怎么了到底？”
　　林弦一头雾水。
　　干嘛啊这是，怎么全都成谜语人了啊！
　　“安晴。”
　　他蹲下身子，蹲在楚安晴旁边：
　　“安晴，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安晴抬起头。
　　泪眼朦胧看着林弦，歪着嘴巴：
　　“林弦学长！我们——”
　　忽然。
　　她停止抽泣。
　　愣在那里。
　　快速眨着眼睛。
　　像是噎住一样将话卡在嗓子眼里。
　　渐渐。
　　她闭上嘴巴。
　　情绪也平复下来。
　　几个深呼吸后，楚安晴接过黄雀手里的纸巾，将自己脸上的鼻血和眼泪擦干净。
　　然后。
　　转过头，平静看着林弦：
　　“林弦学长，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告诉我你一直想不出答案的那个问题吗？”
　　“啊？”
　　突如其来的急转直下，让林弦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在你生日那天晚上，在训练室里。”
　　楚安晴稳住气息，吸吸鼻子：
　　“你告诉我说，你要写一张【小纸条】，放进保险柜里。”
　　“说是这张小纸条，不怕别人看到、不怕别人复制、不怕别人比你提前打开保险柜……只要你看到这张小纸条的一瞬间，就能立刻明白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假的。”
　　“当时你苦恼了好久，不知道要在小纸条上写什么内容、不知道什么样内容才能骗过敌人、骗过导演、骗过全世界，而却只有你能看懂。”
　　林弦点点头。
　　他想起来了。
　　是有这回事。
　　但是……楚安晴为什么忽然在这里提起这件事呢？
　　“给我拿一张纸，和一支笔吧。”
　　楚安晴扔掉手里沾满鼻血眼泪的纸。
　　站起身，低头看着林弦：
　　“【我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