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失忆的翻译家

　　顾家临时基地，如今戒备森严。
　　自从“二次爆炸”之后，铁壁之外就紧急加固了“收御类”的封印物，以防再次发生意外……而如今巡守最密集的地方，就是为冢鬼临时搭建的病房。
　　“爆炸之后，他便一直昏迷。”
　　雪先生道：“天鞘碎片的冲击力量很大，如果不是顾家的守夜者替他进行了格挡……那么他已经是死人了。”
　　顾慎站在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邢云。
　　他的精神力，在邢云身上缓缓流淌着，检查后者的伤势。
　　因为天鞘的特性。
　　这家伙身上的超凡源质涌动现象，已经微弱到难以察觉了……正如先前所说的，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将失去“超凡能力”，不过最大的幸运就是，他保住了性命。
　　看着病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顾慎的眼神有些复杂。
　　按照自己先前的猜想——
　　携带“火种”的巨人，很可能只是得到了极大神力馈赠的使徒，而并非是旅者本尊。
　　那个大家伙，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在其身死道消之后，便无从探寻……没有人可以从这样的顶级生命体中读取它真正的精神，即便是女皇陛下，也只能看见它之所见，不能窥见它之所想。
　　如果它不是旅者，那么谁是？
　　他用炽火仔细感受着冢鬼身上的精神……先前他还能看到冢鬼的精神海，如今天鞘碎片，则是直接将他“净化”了。
　　冢鬼的脑海里干干净净，空空如也，就像是一个未曾开启超凡力量的凡俗。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样的情况，大概还要持续多久？”顾慎问。
　　“他可能会睡上好几天……你也是精神系超凡者，应该清楚，与天鞘直接接触，是一件多么危险且严肃的事情。”雪先生沉默片刻，道：“临时基地的医疗能力有限，我们只能保证冢鬼会醒来，没法保证他的精神力，还能维持以往的水准。”
　　这家伙自带“载具杀手”的属性。
　　昏睡之后，注定只能在顾家临时基地，接受治疗。
　　此事之后，顾南风已经请了长野最优秀的那些医疗者，连夜出发，向雪笼赶来——
　　“天鞘”的古文，需要冢鬼破译！
　　顾家会尽最大努力，来为他治疗！
　　“我明白了。”
　　顾慎点了点头，围剿计划尚未开始，他作为此次计划的八位领袖之一，只需要接受顾老爷子的“命令”即可，在正式作战开始之前，他决定留在雪笼，等待冢鬼的苏醒。
　　他有很多话，想和冢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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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时基地，为顾慎准备了一间修炼房。
　　这里还贴心地配备了北洲地底研究所最新开发的“模拟对战舱”，只不过顾慎的心思并不在修行之上，他总觉得天鞘的二次爆炸，有些古怪。
　　“凡事必有其因，可我实在想不明白，天鞘二次爆炸的原因是什么。”
　　顾慎的精神进入深水区，一阵代码凝聚，他来到了零零幺中，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声。
　　此刻褚灵正盘膝而坐，离地三尺，就这么漂浮在车厢半空之中，满头瀑发，宛如海底摇曳的海藻。
　　“哗啦啦……”
　　亿万数据在她指尖蔓延开来，汇聚成数百个屏幕，这是源代码算力全开，满载运转的模样。
　　褚灵的目光在无数屏幕上游掠，好像一秒看过了千万行讯息。
　　事实上“目光扫描”的动作，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是加载的过场动画，深水区与她的精神深度链接，即便闭上眼睛，她也可以对这些数据进行“快速阅读”。
　　她一边处理数据，一边柔声回应道：“你说得没错，凡事必有其因……所以当你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无论再怎么荒谬，也一定是‘真相’。”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
　　顾慎怔怔站在车厢中。
　　天鞘这种级别的“物件”，连疑似旅者的那尊巨人，都无法撼动，怎会好端端的产生二次爆炸？
　　“想要探索这起事件的真相，其实并不困难。”
　　褚灵的声音缓缓响起：“首先，你认为天鞘的爆炸，是因为年岁太长，石壳内部进行了漫长反应，从而产生爆炸，还是因为……有‘人’引召了它？”
　　“我认为是后者。”
　　顾慎仅仅思索了一秒，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距离拔剑，不到一年。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他认为，这大概率就是“引召”……
　　“抛开身份，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对天鞘进行‘引召’？”褚灵继续询问。
　　“想要引召，产生如此程度的爆炸，至少需要具备‘火种级’的力量。”顾慎皱眉，“至少也得是使徒，而且是‘神临状况’下的使徒。”
　　在神临状况下，使徒可以在短暂的几个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恐怖神力——
　　如果真要筛选“可疑人”，那么五洲的所有神之使徒，都不能放过。
　　理论上，他们都有引发这种异象的怪力！
　　“那么，这里有吗？”
　　褚灵继续问道。
　　“这里……”
　　顾慎陷入短暂的思索中。
　　如果是三年前，那么使徒在天鞘引发沸乱，倒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如今，则是不可能了。
　　东洲，就是斗战庇护的地界！
　　携带“外洲神座意志”的使徒，一旦踏上这片土地，就会被斗战的神念捕捉，并且驱逐！
　　而他很清楚，白术先生刚刚成就神位不久，在如今斗战的麾下，还没有任何一位使徒……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他喃喃道：“这里……没有使徒。”
　　褚灵道：“既然这里没有使徒，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引召‘天鞘’，是神做的。”
　　“……”
　　顾慎陷入了沉默。
　　“既然这是神所做的事情，如今的你，还有强行探索下去的必要吗？”
　　褚灵平静问道：“这不是你能力范围内能破解的谜题，至少，目前不是。”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顾慎长叹一声，这一次他来零零幺，本来是想找褚灵解惑。
　　最后，也的确完成了解惑的目的。
　　源代码果然厉害。
　　解决问题的角度，都和常人不同。
　　只要你不去思考问题，那么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仔细想想，褚灵说得没错，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再如何去思索探寻，都没有意义，如果这真的是“神”做的事情，那么便应该由东洲个子最高的那位来操心。
　　抛开这些细节。
　　天鞘的“二次爆炸”，还是让顾慎心中落下了一些怀疑。
　　这么重大的事故，位于长野的那几位顶级高层，譬如五大家家主，竟然并没有探寻查案的冲动，他们甚至连“调查队”都没有遣派。
　　大家所做的事情，就只是重新修补。
　　除了自己，好像并没有人去追究根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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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三日，苔原监狱，都在一片平静中度过。
　　顾慎在房间里闭关，耐心等待顾老爷子的“作战指令”，以及冢鬼苏醒的消息……虽然这个地方，没有神祠山那么多的“无序源质”，可以让炽火吸纳，但也是个不错的修行地。
　　晋入深海第八层后。
　　顾慎一直在思索，自己下一步的道路，该怎么前进。
　　“生机之火”这个能力，极其逆天。
　　目前来看。
　　它可以拨乱反正，赋予死物生机，即便是彻底失去秩序的“神祠黑花”，生机之火也可以将其复苏，反馈到自己身上，就是一些简单的小伤，无需圣光封印物治疗，很快便能自愈。
　　如果当初与孟骁一战之时，自己参悟了“生机之火”。
　　那么拉动【熄烛】大弓，所收到的伤害，也能很快恢复……当然实力境界不够，强行催动高出当前等级的大杀器，造成的内伤，会不断叠加。
　　但至少，自己可以多拉动两次【熄烛】！
　　按照当初的情况来看，如果发动情况合适，那么直接把孟骁射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只是……
　　越是强大的雏胚，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越大！
　　未来想要让“生机之火”，凝聚出大成的领域，那么就一定需要十分厚实的基础……量变引起质变，这一步就不是什么顿悟，灵机一动，可以弥补的了。
　　当深海第八层，凝聚出“领域雏胚”。
　　顾慎的眉心，便是炽火的根源地，以根源地为起始点，生机之火需要先覆盖全身，再向外释放……
　　第九层，应该就是覆盖全身。
　　想要破开三阶，成就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四阶”，那么就需要把自己身体里的那片“精神海”填满，这就是顾慎所头疼的地方。
　　他三次超境！
　　精神海的强度，以及可以和四阶超凡者相提并论了。
　　有很多破开深海第十层的超凡者，精神海规模，都没有顾慎强大！
　　他想将其填满。
　　实在……太难了。
　　这个难度，可以说是其他同境者的十倍，数十倍！
　　如果想要“晋升”，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保持“生机之火”的质量，慢慢累积，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将“生机之火”填满精神湖泊，完成自然晋升。
　　第二个，便是放弃“生机之火”的纯度。
　　提炼纯粹的“生机之火”，实在太慢，而且太难。
　　只要“领域雏胚”的能力本源，填满精神海，便可以算得上晋升“四阶”了！
　　这就是许多天才，参悟出极其强大的“雏胚”，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领域”的缘故……三阶晋升四阶的难度太大，他们选择了妥协，用稍微弱一些，好转化的力量，来替代自己的一部分“雏胚”。
　　这世上有很多愿意缓慢修行的超凡者。
　　可填满精神海，不是愿意等待，就能填满的……有人耗费漫长时间，修行到了九成，发现最后的一成，便是自己的“极限”，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突破了，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降级，选择最不愿意的方式，进行破境。
　　这种情况，就很无奈。
　　降级破境之后，他们并不会因为自己多修行了几年，就比早就甘愿放弃的那些超凡者，更强……底蕴丰厚则实力强大，这个道理在四阶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精神海会不断扩建。
　　早就晋升四阶的那些超凡者，拥有了庞大的精神海，以及完整的“领域”之力，他们当中有些天才，已经另辟蹊径，开发出了领域的第二道能力，实现了实力的再一步飞跃。
　　而最不济的那些，在四阶停留已久，将精神海扩张到极限之后，所发挥出的实力，也远超那些憋在三阶，追求完美却失败的超凡者。
　　追求完美，一旦成功，那么将会得到丰厚的回馈。
　　可失败……
　　命运并不会因为你的坚持而感动，赐予你额外的奖赏，相反，所有结局“失败”的坚持，都可以称之为愚蠢，顽固。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三阶超凡者，明明参悟出了顶级的“领域雏胚”，可在修行到第九层时，发现自己想要凝聚顶级领域，实在太难，便会选择放弃。
　　他们情愿平稳踏入四阶，再去寻求稳定的“突破”，也不愿意做出错误的选择，白白蹉跎了时间。
　　“如今距离晋升‘四阶’，还差得太多，我根本就不需要着急……”
　　顾慎静坐了一夜，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无需急着提升实力。
　　由于顾长志先生早早相赠的那桩“造化”，他精神海里的“净土领域”，在汲取了无数源质之后，完成了最基础的积累，直接达成最顶级的“完整领域”。
　　他已经拥有无数四阶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抵达完美，执掌“生灭”，那么炽火，就不能输给大寒。
　　他需要第二个顶级领域。
　　生机之火，最好是能够保持顶级质量，完成晋升。
　　“晋升八层，我的精神海已经扩张了一次……晋升第九层，还要再扩张一次……”顾慎喃喃道：“由于三次超境，我抵达第九层的精神力规模，很可能相当于深海第十一层的顶级超凡者，炽火想要凝聚出完整的领域，就需要填满深海十一层的精神海……”
　　这实在是一个太庞大的工程了。
　　连顾慎，都没太多信心，自己一定能铸成“完美”。
　　走到这一步才发现，原来“命运”真的是公平的——因为神座的赠予，自己实现了三次超境，算是走了捷径。
　　可想要更进一步，拥有第二座“顶级领域”，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其他人的数十倍！
　　就算顾慎退一步，降低“生机之火”的纯度，他也得填满规模无比庞大的“深海十一层精神海”！
　　这个困境，很可能让人一辈子都困在三阶。
　　但对顾慎而言，并不算打击。
　　“既然别无选择，就更不必着急了。”他深吸一口气，“再怎么着急，这条路也需要慢慢走。”
　　其他人，走的是修行路。
　　可他，走的是成神路！
　　想要成就神座，又怎会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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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三天时间，一晃即过。
　　顾慎在静修中，等来了第一个消息。
　　“咚，咚。”
　　一位守夜者，敲了敲房门。
　　守夜者的声音很是谨慎，小心翼翼道：“小顾先生……好消息，邢云先生已经醒了，您要去看一看吗？”
　　“醒了？这么快？”
　　顾慎瞥了眼时间。
　　才三天……他倒是没想到冢鬼苏醒的如此之早。
　　毕竟被天鞘刺地重伤，这可不容易恢复啊。
　　顾慎连忙退出冥想。
　　他来到了顾家基地外面，被冷风一吹，精神瞬间清醒了许多。
　　顾慎随口问道：“冢鬼现在的情况如何？”
　　“邢云先生……”
　　身旁守夜者的神色有些古怪，说话也吞吞吐吐，终是无奈道：“您过去看了便知道。”
　　顾慎微微皱眉。
　　人醒了，还能有什么事？
　　直到他走到病房窗前，看着那个床榻上两眼木然的病恹恹男人，才意识到不对……冢鬼眼神之中，原先熟悉的那抹神采，此刻全部消失了。
　　这个家伙，原先是无论遇到什么倒霉事，都会傻乐呵的那种人。
　　“小顾先生，他醒了之后，就一直这样枯坐着……”
　　守夜者叹了口气，道：“问他什么，也不回应，准备好的食物摆在那，他也不吃……”
　　顾慎拍了拍守夜者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了，别担心。一切有我，你们可以放心地回去了，好好休息吧。”
　　这几位守夜者，守护在冢鬼屋前，已经很长时间没合眼了。
　　他们的精神，都有些疲倦。
　　遣散了其他人后，顾慎以古文布置了简易的“屏蔽阵纹”，然后便进入病房，然而坐在床榻上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看自己。
　　他开门，关门，坐下来……这些动作，都没有引起冢鬼的注意。
　　冢鬼就是木木地看着窗外。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苔原鹅毛般飞舞的大雪。
　　顾慎知道，那个叫“顾锵”的年轻小伙子，在爆炸之中，为了保护冢鬼，用肉身扛住了剧烈的冲击……最终罹难而亡。
　　这件事情，一定对冢鬼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顾锵的后事，已经被安排妥当……”
　　顾慎坐在冢鬼床榻之旁，低声说道：“南风把他的家人接到了长野，他不是一个无名之人，我知道，你一定为他的死感到愧疚……”
　　他做不了什么，只能低声安慰。
　　可话说到一半。
　　床榻上的苍白病人，缓缓转过头颅，他那双木然的双眼，落在了顾慎的面庞之上，一双瞳孔缓缓收缩又缓缓放大，似乎是在调节视距，又似乎是在辨认什么。
　　冢鬼的眼神之中先是流露出了一丝痛苦，然后他按住额首，掌背和太阳穴的青筋一阵凸起。
　　数秒之后。
　　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茫然。
　　冢鬼一字一顿，困惑地问：“谁是顾锵？”
　　“顾锵……就是那个救了你的守夜者。”顾慎声音复杂。
　　与他意料之中的不同。
　　冢鬼并没有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的双眼依旧是一片茫然。
　　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什么是守夜者？”
　　顾慎怔住了。
　　紧接着，坐在床榻上的男人，开始了提问，这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迸了出来。
　　“我现在在哪里……”
　　“你是谁？”
　　“刚刚走的人，他们又是谁？”
　　“还有，我……我是谁？”
　　顾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些问题，让他猝不及防，不得不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重新打量起了这个坐在床榻上，满脸困惑的家伙。
　　眼神之中，失去光彩，不一定是因为悲伤。
　　还有一种可能。
　　他连自己的“人格”都失去了，当记忆如流水一般散去，这个人恢复到了最原初的状态，他当然不会悲伤，他什么情绪都不会有，只剩下困惑。
　　顾慎伸出一只手。
　　冢鬼没有躲。
　　顾慎的手掌，按在他的额首之上，炽火悄无声息地浸入其中……冢鬼的精神海，与上一次探查的结果一样，空空荡荡。
　　原来命运先前便给了自己提示，这个家伙在“天鞘”的重创之中，失去的不只是超凡能力，还有最珍贵的记忆。
　　他没有骗人。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慎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你的名字是‘邢云’，外号叫‘冢鬼’，现在正在‘顾家’的临时基地疗伤。我姓顾，叫顾慎。刚刚那些人，就是守夜者，他们负责保护你的安危。”
　　这短短的一句话，对于一个失忆者而言，信息量还是有些大。
　　冢鬼怔怔缓了半晌。
　　他想了很久，指向自己，有些茫然地问道：“我……在疗伤？”
　　“不久前，你遭遇了一次意外。”顾慎道：“你现在身上很多地方，还缠着绷带……没有医师的允许，你最好不要下床活动。”
　　冢鬼低头看了看自己。
　　砸到他身上的那些天鞘碎片，虽然很小，并不致命，但依旧刺穿了他身上很多地方，如今这些“石屑”已经被清理干净，他身上包裹着大大小小十数处绷带。
　　让顾慎庆幸的是，冢鬼脑海里还是记得一些东西的。
　　至少，他没有问自己“绷带”是什么。
　　“我是……很重要的人吗？”
　　冢鬼紧张起来，“你，你们……这么多人都在外面保护我？”
　　“算是吧。”顾慎笑了笑，道：“你算是一个很厉害的‘翻译家’……”
　　“翻译家……”
　　冢鬼知道这个词的含义，这不是一个什么厉害的职位，他长长松了口气，笑道：“看来我并不算是什么真正很重要的人……”
　　“你似乎很高兴？”顾慎有些诧异，这家伙失忆之后，脑回路好像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是啊……”
　　冢鬼捂着脑袋，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好像伤害了什么人，如果我是很重要的人，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吧。”
　　如果失忆。
　　他情愿自己是一条杂鱼。
　　这个世界少了他，一样运转。
　　“……”
　　顾慎的眼神复杂起来，这样的冢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站起身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个可怜兮兮的病人。
　　起身到屋外，顾慎拨通了顾南风的通讯器。
　　“小顾，听说冢鬼醒了，他情况如何？”
　　还未等顾慎开口，顾南风便关切发问。
　　冢鬼苏醒之后，临时基地的守夜者第一时间便向他汇报了情况。
　　“他情况不太好……”
　　顾慎站在窗外，大雪纷飞，他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神情惘然的枯瘦病人，目光对视一下，便立即收回，轻声叹息道：“他失忆了。”
　　“失忆……可能是‘天鞘’带来的副作用影响。”
　　顾南风略微沉吟，道：“人没事就好，只要醒过来了，就比什么都好。”
　　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能估算出，他恢复的时间吗？”
　　顾南风停顿片刻，感慨道：“偏偏是失忆……真是让人头疼。”
　　顾家很多人都期盼着冢鬼能破译出天鞘核心区的“古文”……尤其是二次爆炸之后，这把“石之剑”已经在深水区引起了大量的争议。
　　很多人都认为，破译天鞘底部的古文，就有机会搞明白，这个“天外来物”的真实来历。
　　说不定，这真的是“旧世界”留下的意志！
　　旅者，只不过是一个“激活者”！
　　如今，冢鬼失忆，破译天鞘古文的任务，就要往后拖延了。
　　“我无法估算。”顾慎坦诚道：“他可能会失忆很久，天鞘的破译时间，需要再往后延伸了。”
　　“好吧。”
　　顾南风接受了现状，他顿了顿，提醒道：“你这通来电的时机正好，老爷子完成了任务分配，围剿罪犯的任务刚刚推进，有些‘年轻领袖’已经开始了行动。关于你的任务，很快就会发送到邮箱中。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收到。”
　　挂断通讯，顾慎回到屋子里。
　　既然冢鬼醒了，确认安危，自己也没什么必要多待……如今这个状况，自己想说的那些话，也都没什么意义了。
　　顾慎准备简单道个别就离开。
　　“那个……小顾？”
　　冢鬼的声音，让他顿住。
　　这家伙喊出了熟悉的称呼，但并不是因为恢复了记忆，只是因为这个称呼能套近乎。
　　此刻他攥着床单，有些腼腆，紧张问道：“你刚刚出去打电话，我听到了一些，你好像是在跟很厉害的大人物聊天，你们……不是要赶我走吧？”
　　因为失忆了，所以彻底没价值了。
　　不是重要的人，就不会耽误事情。
　　可不是重要的人，就很可能会被扫地出门！
　　“……”
　　顾慎看着冢鬼脸上小心翼翼的神情，心底忍不住想笑。
　　这家伙虽然失忆了，但骨子里流淌的血液还是那个模样啊。
　　本能还是一如既往的警惕。
　　“好好住着吧，别太担心，一天三顿管饱。”
　　他拍了拍冢鬼肩膀，柔声道：“这里的人都很……”
　　说到一半，顾慎话音戛然而止。
　　他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自己在进屋之前，明明刻意布置了清冢陵园的古文阵纹，这些阵纹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屏蔽声音，制造出一个安静的环境。
　　那么刚刚外出拨打电话的声音，这个家伙是怎么听见的？
　　他神情立即严肃起来，皱眉问道：“你刚刚说，你听见了我在外面的通话声音？”
　　“是啊……”
　　冢鬼满脸无辜，看到顾慎神情，紧张地往后退了退。
　　“不能怪我。”
　　他指了指门外那些“古文阵纹”悬浮的方向，声音很轻地说道：“如果你把先前写下来的那些文字，再改进一下……那么‘屏蔽声音’的效果会更好，那时候我应该就听不太见了。”
　　这一句话，让顾慎的神情，变得变得异常复杂。
　　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古文图纸，在冢鬼面前晃了晃。
　　“看得懂吗？”
　　冢鬼眨了眨眼，他小声说道：“看得懂……吧？”
　　古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以顾慎和冢鬼的交流，也只能用这种略显单薄的方式推进，因为冢鬼就算看懂了，也无法说出来……然后顾慎又取出了一张涂抹了自己精神的无效废纸，这上面的“文字”是他随意的涂抹，他也是修行了数千枚古文的“研习者”，这枚文字形似古文，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他又问道：“现在呢，看得懂吗？”
　　“看不懂。”冢鬼又紧张起来，问道：“这个字我该看懂吗？”
　　“你不必管那些，该不该懂，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说实话，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顾慎小心翼翼引导，认真测试，问道：“你看到这张图纸，看着像什么？”
　　“你想听实话吗？”
　　冢鬼沉默了好几秒。
　　顾慎点头之后。
　　他挠了挠脑袋，十分坦诚地回答，但下意识说出了先前潜意识里的惯用词：“我看着像……依托答辩。”
　　“……”
　　顾慎沉默了。
　　他又取出几张古文图纸，混杂着自己的鬼画符，进行了一番测试。
　　测试结束之后。
　　他再次来到了屋外，拨通了通讯器，对那边的顾南风说道：“最新的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听坏的。”
　　“坏消息，冢鬼确实失忆了，而且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没完全失忆……这家伙现在的脑袋里，好像只剩下‘古文’相关的讯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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