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暗子

　　E0北部边界的高墙之上。
　　俯瞰大地。
　　群山隐于夜色之中，大地之上火光熄灭之后，天地之间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朱雀撑开【离火】领域，从高墙之上飞起，向着那远方连绵的群山掠去。
　　“你们……速去清理那些贱民。”
　　贺蝉身死，E0区的清除任务，由杜虎暂时接管。
　　朱雀离开之后，他站在北部城区墙头，下令让所有执法者散开，迅速去进行剩下来的“清理工作”……大量的E0区原住民逃离高墙，这些人向着四面八方涌去，有人逃入了山野之中，有人向着北窟方向逃去，事实上清理工作几乎没有难度。
　　最大的难点，就是找到“云镜任务”的女孩。
　　至今为止……
　　还没有人了解这个女孩的准确情报。
　　源之塔之所以兴师动众，只是因为言先生给出的占卜指向了“E0区”。
　　这次暴乱有大量超凡者逃离，那个女孩很可能就在其中……按照贺蝉提供的信息，朱雀神使已经将这次暴乱幕后的谋划者揪了出来。
　　西洲，光明城！
　　杜虎站在高墙之上，沉默地看着地上的那些蝼蚁。
　　雨势渐大。
　　他回头瞥了一眼，城区内部的暴乱已经被镇压，距离红龙云虎玄龟抵达“E0区”的时间，应该也所剩不多了……在这难得的寂静之中，他闭上了双眼，撑开了自己的四阶领域。
　　绵长的雨丝在他头顶悬停。
　　这位朱雀神使麾下的二号心腹，将精神力汇入自己的贴身封印物中，那是一枚纹刻着圣洁炽日的扁平徽章，这枚徽章的中央标志是金灿太阳，四周则是合拢的羽翼，一共有八朵。
　　八朵羽翼，拥抱太阳。
　　看上去……像是【使徒】的信物。
　　但事实上，这枚徽章，并没有神赐之力，只是用来远距离进行精神链接的“特殊物件”。
　　杜虎的精神，透过纹章，穿越了层层群山，从南窟离开，抵达了西窟。
　　西窟的夜晚没有钟鼓，也没有暴乱。
　　苏叶坐在长椅之上，闭着眼睛假寐，他的眉心有千丝万缕的金光流淌，汇聚成一轮金灿太阳，和杜虎私藏的“徽章”纹刻几乎一模一样，那是光明城最顶级呼吸法修行到圆满的象征。
　　“苏叶大人，是我，参宿。”
　　沙哑声音传了过来。
　　苏叶皱起眉头，眼皮微微动了动。
　　“……我们恐怕暴露了。”
　　苏叶睁开双眼。
　　他看着今晚黯淡无光的夜幕，雨水垂落，有一滴砸在了他的脸上。
　　光明赐福之子的眼神中闪过了一缕惘然。
　　苏叶坐起身子，他双手按着扶手，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杜虎不解且困惑地问道：“今晚的E0区暴乱，是您安排的吗？”
　　“……”
　　两人之间持续了长达十秒的沉默。
　　“源之塔的天水颁布了最新的‘云镜任务’，以神殿先前的指引来看……这次的‘云镜任务’很可能就是锁定了未来酒之火种的新主。”杜虎压低声音说道：“我一直待在朱雀府邸，还没来得及向您传递讯息，就传来了E0区暴乱的消息。”
　　苏叶揉了揉眉心，冷冷道：“……继续。”
　　“E0区驻守者贺蝉死亡，不知道朱雀是用什么手段找到的线索，总而言之，现在源之塔已经锁定了凶手来自光明城。”
　　杜虎隐约觉察到了不对，他看着手上的证物，惘然说道，“今晚的暴乱……难道不是您的安排么？”
　　这次南下，光明城当然不可能只来两人！
　　在漫长的布局之中。
　　神殿已经将信仰渗入了各洲……其中最困难的渗透之地，就是中洲，酒神座的“酒之信仰”笼罩整片中洲陆地，神官遍布，想要得到神官星袍的超凡者，都注定要亲自来一趟源之塔，如此一来，外洲信仰几乎无法在这片土地上传播。
　　不过，总有漏网之鱼，神殿的布局不比上城要短，在很久之前，圣裁者就研究出了“应对之道”，他们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在一些偏僻之地“感染”了已经拿到星袍的神官。
　　这种方法，回报率很低。
　　因为这些拿到星袍的神官，不得再次踏入上城，进入源之塔……也就是说，这些人基本放弃了在中洲神官体系下晋升的可能性，沦为了源之塔中的边缘人物。
　　圣裁者掌控这些人，能得到的情报，便十分有限。
　　但……有，总比没有好。
　　杜虎，就是这么一个人物，他驻守在中洲西侧的小城“多摩”，心甘情愿为光明献命之后，拿到了神殿赐予他的圣裁之名。
　　参宿。
　　之后，在漫长的十多年岁月里，杜虎再也没有去过上城一次，他放弃了自己的所有晋升，专心聆听福音的指引……终于光明城的播种迎来了果实，由于新一任四神使的激烈内斗，即便是驻守中洲八方的那些高阶超凡，也得到了重视。
　　杜虎奉行光明城之令，极早站队，他选择跟随朱雀神使，随着朱雀掌握大权，他在“多摩”也随之水涨船高，渐得信任，得以不断套取源之塔的核心情报。
　　多年耕耘，终于迎来了这一次的桑洲窟南下任务。
　　朱雀……带上了他。
　　杜虎问完之后。
　　两人之间的链接，再一次沉默。
　　而这一次沉默，便等同于给出了答案。
　　杜虎主动打破平静，道：“苏叶大人，E0区的主要情报就这么多，剩下的讯息，我精神传递给您，红龙他们快要到了。”
　　说罢。
　　他结束了这次由徽章搭建的精神链接。
　　“……”
　　苏叶站在大雨之中，他眉心凝聚萦绕的那轮大日，已然在雨水之中消散，这位光明赐福之子双手按着城墙，默默浏览着参宿对自己传来的情报，越想越是困惑，越想越是不解。
　　贺蝉被刺死！
　　袭杀者身上沾染着“光明”气息！
　　因此，朱雀认定，光明城有暗子……
　　事实上。
　　光明城的确有。
　　而且还不只是“参宿”一枚。
　　并且，光明城也的确准备煽动桑洲窟的暴乱，他们需要这些超凡者成为圣裁者，来填补日落山的香火之湖，只是这一切还没开始！至少……不是在今夜！
　　这种没头没尾的乌龙事件，一旦摊上了，根本就解释不清楚……苏叶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确认了朱雀的线索之后，红龙很快就会找到自己。
　　煽动暴乱，抢夺云镜少女……这两件事情，已经押到了西洲的头上。
　　自己就算否认，也没有用。
　　源之塔做事，根本不需要证据。
　　又或者说，他们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
　　只要红龙认定是自己做的……
　　杀死贺蝉的人是谁，都不重要了，这笔账，只会算在自己头上。
　　“……砰！”
　　苏叶就这么在高墙之上，沉默站着，越是仔细去想，越是感到恼火。
　　他重重一拳，捶在墙头！
　　同时雷光闪逝。
　　轰隆隆隆——他的背后，隐约可见有一道浅淡的影子，在雷光闪逝的那一刻，影子在滂沱大雨之中走了出来。
　　“我回来了，刚刚的那些，我都听到了。”
　　“E0区的事情，不是我干的。”
　　影子主动开口，“如果要杀贺蝉，我不会暴露‘光明’气息……”
　　“……我知道。”
　　苏叶低声笑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影子，而是眺望远方，幽幽说道：“这种事情，源之塔也知道。”
　　“……”
　　影子沉默。
　　“当所有人都怀疑你是凶手，那么你最好真的是。这种事情，没法解释的。”苏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如果源之塔准备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那么就让计划提前开始吧……你准备地如何？”
　　“西窟二十座生活区的‘福音香火’已经布置了六成。”
　　影子柔声说道：“这几天我发现……在桑洲窟地底，还有一个隐匿的信仰组织。”
　　“嗯？”
　　苏叶挑了挑眉。
　　“这个组织名为‘中立者’……他们存在了很多年，规模不大，但做了很多事情，影响了很多人，他们在教会盛行的年代，就在对抗‘风暴信仰’。”影子道：“传播‘福音香火’的计划，本来应该十分顺利，但桑洲窟的原住民，比预想中还要抗拒我们的教义……所以我必须要借助‘炽日之书’才能完成福音种子的根种，关于教会信仰传播的阻力，就来自于‘中立者’。”
　　“他们隐藏很深，耕种多年，劝诫桑洲窟原住民，要团结在一起，反抗教会，不要信仰外物，要做自己的主人。要抹除这些精神影响，必须要借用圣书的力量。”
　　影子语气里有淡淡的戏谑和遗憾：“这段时间，我抓到了几个中立者组织的成员，他们的精神海都上了锁，没法剥离，也没法解读，上了几遍刑，仍然什么都不肯说，最后只能杀掉。”
　　“几个？”
　　“三个。”
　　“有趣……”
　　苏叶眯起眸子，原先已经断掉的线索，在此刻续接上来：“你说，今晚E0区的暴乱，会不会是‘中立者’组织的呢？”
　　影子一怔。
　　“如果‘中立者’是能够影响整座桑洲窟的庞大势力，在南窟地底，一定不会只有三个成员。”
　　苏叶平静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继续去抓，再抓到，让我来审。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揪出‘中立者’背后的主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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